我记得那个三岔路口有棵很大的榕树，车子以它为转盘绕行。我在CX的车上给他指路。 昨天在厦门轮渡码头临时微信了一下他，然后临时决定来趟福州。
外婆有个要好的姐妹住在福州，我叫她夏姨婆，读大学的时候，几乎每年都要抽个时间来看看她和她老伴。 老人家对我甚是疼爱，还曾给我汇过钱，用最原始的邮局汇款方式 ， 这事后来我告诉外婆和妈妈，就觉得能表达回馈的唯一方式就是去多看她。 这两年姨婆的身体每况愈下，现已到了半痴呆状态，说不清话，认不出人了。 念在我要出国，不知下次“路过”福州又是何时，于是还是决定抽个时间来看她。
CX是我大学社团里关系不错的学弟，算是半个福州人，毕业也留在这里工作。 08年我毕业前来福州看老人，他还作为地主招待过我，这次他也依旧热情地帮忙订票和提供住宿。
老人的儿子在院门口接到我，刚进家门就听到她在一个劲儿地哼哼。 保姆阿姨在给她捶背，她扶着沙发后背站着，眼神空洞。 我忙过去跟她说话，扶她坐下，她只会重复我说的每句话的最后一个词， 比如，认得，是谁，忘了吗... 然后就是一直在低频率地哼哼，抖腿，面部没有表情。 保姆拿来一盘琵琶，我剥了一块喂给她，她儿子还在一旁努力地想让她记起我， 那一刻顿时眼泪模糊，硬是抬头望了好一会儿天花板才稳定下来。
我想到了去年7月底回郑州见的外婆的最后一面， 打开病房门的那一刻，看见保姆给她一勺一勺地喂猕猴桃，我蹲上前跟她说话， 她睁着浑圆的眼睛咿咿呀呀地，认出我了，但就是说不出话...
后来姨公也出来了，精神尚佳，头脑也清醒，就是行动缓慢。 我尽量找话题跟他们聊，跟他们一起回顾往事，作为一个晚晚辈，多数时候只需要聆听。 而我们说到兴奋处，姨婆的哼哼声会停止，安静地看着我们， 我想她一定是听懂了，也认出我了，她需要热闹的环境来分散她的注意力。
走的时候我凑上前亲了她一下，说你要好好保重，下次回来还要看到你好好的。 上了CX的车，叹了口气，继而沉默。
CX后来带我去了他的公司，喝岩茶聊天，晚上去了一家私房菜馆，吃地道的闽菜。 出来后闻到独特的植物的清香，我说这是我记忆里福建的味道，且一定要在湿热的环境下才正宗。 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，榕树？香樟？或是某种花草， 但是诚实的嗅觉从来都能直接地反馈给我大脑的神经，调动出潜伏已久的记忆。
我去过三坊七巷，闽江河畔，还有鼓山上的涌泉寺， 但福州之于我，都不及夏姨婆家附近街口的那棵大榕树，看到它我就知道该往哪里走了。 它盘根错节，枝繁叶茂，生生不息。